【酒家】双色蛏子(小说)
时间:2022-04-24 浏览:23次
傍晚时分,木生独自走在大街上。
头顶最高的地方是一轮新月,光影暗淡,还不及触到它脚面的路灯,并任由它脚后跟的死皮耀武扬威,死皮是大树,桠枝葳蕤,延伸于街道两侧。
木生犹是不明白,为何街道两侧同样高度的路灯,竟洒出不同颜色的光芒?擅长物理的老婆告诉他,因为这灯是不同时期安装的。橘黄色光芒的是高压钠灯,瓷白色光芒的是LED灯。其实,木生本打算再问霓虹灯为何五颜六色,但他住嘴了。
他喜欢刨根问底,明辨是非。
踯躅于大街,看着两侧路灯交汇的地方,光芒迥然不同,他觉得别扭,心情更糟了。当他抬起左脚,找寻透过死皮穿肠而过的月光时,风肆意舔它,还不时地让死皮移动位置,以备它全方位吮吸。于是,那些如七星瓢虫后背一样的路面,总与他作对,他想踩着月光走,以便缓和心情,但事与愿违,树影总被他踩在脚下,可他的确钟情于光明,而且特别执着。
比月光与树影更黑暗的角落,残存着被环卫工人遗弃的沙土,他们不喜欢把马路牙子跨下的赃物清洗干净,又或许,洁净与肮脏本该分不清楚。
他聆听着脚底板与地面的摩擦,沙……沙……,偶尔碰到颇大的沙子,会咕咚一声,鞋子有了位移,但不容易被黑夜洞察。
他停下脚步,歇息片刻,身后的家伙很匆忙,也跟着停下来,但它总是比他慢半拍。他清楚地听见它停顿的步点,脚趾甲与地面碰撞的声音,咯磳一下。
他转身回视,左手的塑料袋仿若荡秋千一样,没头没脑地撞到膝盖,蛏子哗啦哗啦,伴着一股恶臭袭来。
它是一只狗,黄色,离他二米远,吐着舌头,脑袋来回晃悠,耷拉的耳朵随着晃悠上下起伏,而后稳稳落回脑壳。他能看出来它眼神里有期盼,全然不是白天的样子。可是,他恨它下午的表现,它火上浇油,黄了生意。
那时,木生身穿蓝色雨衣,脚踏黑色胶鞋,捧着水管给蛏子、鲫鱼,白条、甲鱼等海鲜换水。菜市场入口处踅进一对夫妻,男人在木生摊位前徘徊,寻找猎物,女人挎着他的胳膊。木生猜测,今天轮到男人下厨。
“蛏子怎么卖?”男人问的随意。
“15块一斤。”木生答的认真。要不是勤快,方才火急火燎地换水,他确定,蛏子会有轻微的恶臭,因为整个上午都没开张了。他腾手,递过去一只白色塑料袋。
男子吹口气,塑料袋瞬间膨胀,挽起塑料袋的耳朵,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溻溻的地面,凑上前来,准备挑拣。
木生眼急手快,把水管扔进鲫鱼槽,忙不迭地拉过塑料袋,以鹰抓小鸡的姿势,将蛏子不分大小地抛向塑料袋。
“让我来!”男子劝阻,塑料袋脱离木生掌控,依附于男子手指。他叫来妻子,不一会装满半袋,上称!没等木生说出重量,男子就从钱包抽出50元,给了木生,木生大喜,又搂起一爪蛏子,说道:“30,刚好!”。
“多少?”男子狐疑,觉得木生骗他,脑袋探向临摊。
临摊是一对夫妻经营,丈夫叫张姚杰,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五,菜市场熟稔的人都喊他老五。老五颇为狡猾,喜欢耍手腕。木生比老五早来菜市场,但老五脑袋有九个洞,不但摊位比以前大了,还买了一辆自带冷冻的客货两用车。
老五对男子说:“都是新鲜的,随便看看。”
木生斜视老五,毫无疑问,老五在含沙射影。
老五嘴角噙着香烟,那香烟与木生抽的相比较,不是一星半点的高档。蓝色的烟雾在七窍九洞之间弥漫,他躲过木生匕首一样的眼神,后退了几步。
男子抓起一只老五的蛏子,用力按了一下,蛏子喷出了水,再看看蛏子的成色,干净白皙。
“这个好!”男子转向妻子,寻求肯定。
妻子撩拨一缕留海,神情妩媚,大腿蹭了男子,表示赞许。
木生霍地发现,他的妻子是一个嫩瓜,面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,煞白煞白。他对方才的判断产生质疑。心想,肯定不是夫妻,这女的分明是一只鸡,不,是一只小鸡。
“你这怎么卖?”男子问老五。
“13块一斤。”老五扔了烟头,掐了一颗葡萄,囫囵吞下。他很放松,两厢比较,眼前局势不辨自明。
男子讶异,立马缩回脑袋,断然说道:“这个不要了!”
老五抢生意,今天是第三次。木生拿起水管,不慌不忙,继续换水,50元在手掌与水管的空隙贴得很紧。他面容焦急,却语气夷然,镇定地说:“那不行,已经称过了。”
“你看这颜色,黑乎乎的,还15。”男子抓起一只木生的蛏子,一只老五的蛏子,对比给众人看。
木生看都不看,顺手把钱塞入腰包。低头扯动水管,准备给摊位最边上的甲鱼换水,男子觉得木生没听到,也没看到。他将整个身子抛向木生,企图让木生看的明白,听得清楚,可是,木生再次扯动水管的瞬间,颜色各异的蛏子被硬生生地撞落。
时常穿梭于菜市场的流浪狗,甚是灵敏地从外边跑进来,它在两个蛏子之间,左闻闻,右嗅嗅,闻到木生的蛏子,舔了一下,就一下,便将嘴巴歪向脖颈,响亮地打了一个响鼻,然后叼了老五的蛏子,冲门而出。
“你看!”男子指着黄狗,他宛如法庭上的律师,在案件审理的关键时刻找到足以翻云覆雨的佐证一样。先是咋舌,再把嘴角拉向耳后根,轻蔑地笑了。
老五也在窃喜,但他瘦骨如柴,又没木生高,生怕木生揍他,所以不敢笑出声,只是点上烟,一边剥葡萄,一边观察事态变化。
木生瞪视男子,压住怒火,从腰包里取出钱,准备找给他。
“退了,退了,黑乎乎的,我们不要了。”女子在一边帮腔,打断了木生的动作。
木生垂下眉尾,前额纹皱成树木年轮一般,清晰可辨。他咬着牙齿,微弱的火苗霎时像浇灌了汽油,火灾一触即发。他把水管扔向水槽,溅起半米高的水花,不等男子反应过来,大声说道:“成色好!你们知道什么?”
男子嘴角翕动,正准备绝地反击,却被木生的大嗓门抢了先。
“都是一个批发市场进的,趸价14块一斤,卖13块一斤。赔本买卖谁做?妈的!不是有病,是什么?”
“有话好好说,不要骂人!”老五藏着掖着,猛地起身,辩驳很不自信,剥的仅剩一件裤衩的葡萄应声落地,与湿溻溻的地面缠绵悱恻。
木生听见老五搭腔,显得颇为气愤。他圆目怒睁,憋红了双颊,向男子吼道:“他妈的成色好,是吧,那是灌药了;你以为是便宜,你再看看他的称。”
“没有证据,你不要乱说。”老五指向木生,脚步却不敢移动。
“乱说?王八蛋才他妈的乱说。”
“你卖不出去蛏子,不要埋怨别人。”老五心虚,扯开话题,可音量已经与木生不相上下,他想掩盖。
男子见两人吵得不可开脚,忙说:“找钱!都什么人!”拎起塑料袋,与女人拂袖而去。
“你这样,永远发不了财!”老五喃喃自语。
木生骂道:“老子不发财,老子本本分分做生意,管你鸟事。”
老五扬扬手,耸着肩膀,对旁边的人摆出一副不可救药的表情。
收摊后,木生打包剩下的蛏子,拎在手里。看到那只黄狗在菜市场外的垃圾堆找吃食,它看起来十分饥饿。他拿出一个蛏子,仍给黄狗,它毫不犹豫地脱了客吞下去,并抬起两只前爪,站了起来,刻着渴求目光的脑袋来回摇摆。
原来你饿了什么都吃,木生咒骂。他背着手,提溜着蛏子向家赶,黄狗紧随其后,跟了一路。
木生退回思绪,再瞅着黄狗,心生愤恨,他兀地踏出一只脚,黄狗退后一步,仍然不愿意离开,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木生。他捡起一块石头,结实地踏出两步,作势要砸向黄狗,黄狗立马转身,灰溜溜地跑开。
翌日凌晨,像往常一样。木生骑着三轮车,载着白色泡沫箱,铺满冰块的箱子里盛放着从批发市场趸来的海鲜,木生把油门踩到最大,抢时间开张,是他最大的优势。
城市主干道路上人烟稀少,灯光旖旎。
环卫工人的脖子挂着白毛巾,黑夜里分外扎眼,他们在汽车引擎的轰鸣中,拖着红色的垃圾桶,步履蹒跚,垃圾桶与垃圾车的机械卡住之后,哐当一声,淅淅沥沥的脏水,令人作呕的恶臭以及遗落的烂菜叶席卷了街角。
临街商铺的卷帘铁门严严实实,门廊上的招牌白底红字,黑白相间的斑马线条围着招牌,循环转动,霓虹闪烁。
这时,一辆逆向行驶的汽车横冲直撞,木生横挪脚跟,却没等他找到脚刹,刺耳的刹车声随即划破静谧。
剧烈碰撞之后,人体在空中飞出一条弧线。
木生被抛了出来,面颊朝地,额角、嘴角满是鲜血,他试着移动身体,可全身无力。于是,他动着手指,企图暗示肇事者,他还有生命。
肇事司机下车,左顾右盼,怯生生地观察木生的一举一动,木生试着再次移动身体,臀部和腰部有了轻微的起伏,司机吓了一跳,退后了几步。等木生没了反应,司机上前确定是否死亡。这时,木生本能地使出最后一丝气力,摆动手指,司机却慌了神,大步跑回汽车,发动引擎,扬长而去。
木生用下巴支撑着脑袋,闭上了眼睛。他想起了上大学的女儿,读高中的儿子,还有温柔贤惠的妻子,想着,想着,便痛苦地陷入绝望。
“妈的,怎么开车的!”如此熟悉的声音。
老五边骂边奔向木生,绕着他转了一圈,又跑了回去,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。
木生被翻了过来,他微微睁开眼睛,竖起耳朵,他要端详恩人的面庞,熟悉恩人的声音。可是,当那副面庞由模糊变为清晰时,他眼珠瞪得滚圆,嘴巴张得老大,老五尖嘴猴腮的面庞看起来那么亲切。
老五焦急地并拢木生的双腿,在他身边蹲下,替他揩去阻挡视线的头发和血迹。木生试着抬起颤动的手指,他要勾住老五的手,言归于好,但一切徒然,老五和老五的父亲把他移动上从车厢拿来的木板时,他已昏厥。
住院期间,木生妻子悉心照料,孩子们见父亲脱离生命危险,一日之间,也懂事了很多。
妻子轻描淡写地说:“是老五救了你,为了救你,老五把海鲜卸下,仍在大马路上,等通知了我,再从医院折回,才发现海鲜被哄抢一空。”
妻子见丈夫遮住眼角,趁热打铁地说道:“为了不让你有损失,老五主动承包了你的海鲜摊,等你病好了,再还给你,费用由他承担。”
木生闭上眼睛,摊开双手,彻底捂住面庞,他不愿意让妻子发现他眼角的泪珠。老五救了他,可是如何冰释他内心的不安?于是,他看着妻子,同样也怀疑自己,究竟应该站在那边,那些分不清楚的,到底如何存在!
随后的日子,老五并没有看望他,却找人捎话说,他一个人打理两个海鲜摊,生意兴隆,抽不出时间。木生听完裂开嘴角,笑了,果然是老五。
再回到菜市场工作已是半年之后的事情。那日,木生站在自己的摊点,他想感谢老五,竟不知如何开口。
老五蹑手蹑脚地走过来,木生猛地转身,老五又被吓了回去。
木生靠近老五,他说出练习了很久的语言。
“老五,谢你了。”
老五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近木生,拍了拍他的肩膀,递上自己的好烟,嬉皮笑脸地说道:“木生哥,没事就好。”
隔天,等市民再去菜市场时,却发现12:00之前,老五的海鲜摊不再售卖白皙的蛏子,12:00之后才有的卖。木生的蛏子还是会变色,微微发暗,本色使然,但12:00之前往往被抢购一空。黄狗还在附近流浪,却只能在上午或下午吃到一种颜色的蛏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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