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影的初恋

我一度认为，我对默微是男女之间的恋情。

不是恋情也无妨，但恋情转成血恨，岂止是“人生如戏”！

“明天，你要有个新同学了。”晚上吃完饭的时候，妈妈欢快地对我说。妈妈是我的班主任。前段时间爸爸托妈妈帮朋友的孩子办理转学，想来事情办妥了，妈妈一脸轻松。

果不期然，第二天早上一上课，妈妈就领着她进了教室：“同学们，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，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啊！”她身材纤弱，有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，白皙的皮肤吹纸可破。听到妈妈的话，她脸露羞怯，微不可查的身子往妈妈身后移了移。妈妈轻轻却坚决地拉住了她，鼓励着：“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。”她迟疑半晌，才低着头说：“我叫许默微，请大家多多照顾。”

现在的女孩越来越狂野了，我向来喜欢安静的女孩。默微，人如其名，平时总是默无声息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。“树欲止而风不静”，柔美如斯，总有一些男同学在她周围闹腾出些动静，或有意找她搭讪。她只是静静地坐着，静静地看着，或者静静地笑笑。多么静谧的一个女孩啊，我的眼神也不经意地流向她，就连耳朵，也会不自觉地倾向她所在的方向。

可能是敏锐的妈妈注意到了我的情感动向。作为默微的“阿姨”，对身处异乡的默微尽些长者的关怀，妈妈是很乐意的，何况默微成绩拔尖，当班主任的妈妈更是喜欢。

那段时间，妈妈时不时会请默微到家里吃晚饭。饭桌上，妈妈手上不停地给默微夹菜，嘴巴却唠叨着我：“你要多向默微学习呢，啥时候你要向默微一样懂事好学，我就不再管你了。”默微总是略显羞涩：“葛老师，我够吃了，谢谢您。”“葛老师，建龙他也挺好的。”平时我特烦妈的念碎，这个时候我却一点也不烦，有静谧的欢乐在心间流淌。

有一次爸爸开玩笑地说：“这么喜欢，干脆认默微做干女儿好啦！”妈妈嗔怪地看着爸爸：“看你冒失的，也要先问问孩子们的意思。”边说眼神边朝我瞥。爸爸悻悻然的神情很是奇怪。我低头假装专注地吃饭，眼神偷溜到默微脸上，她脸上一片潮红，神情有些尴尬，夹着些许难堪。

有几次我骑车送她回去。她安静的坐在车后一声不吭。我总是禁不住回头看看，确认她是否还坐在身后。我性格还算外向，随意地说些童年的乐事逗她。她微露笑意，并不搭腔。有两次问到她的童年，她都摇头不语。

我有点失落：班里的同学谣传我们在谈恋爱，虽然还不是事实，但我想知道她更多的事情。转念一想：班里的同学，她和我的关系是最好啦！时间有的是……

那天晚上，爸妈房里有压抑的争吵，偶尔有“默微”名字夹杂其间。

爸妈的关系不算恩爱，但也还夫唱妇随。妈妈性格要强，做事认真勤苦，校领导重视，同学群中口碑也极好。爸爸对妈妈一向宽和，即使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，也能很快协商解决。家里偶有争吵，也会由于我的出现而戛然而止：为了不影响我的成长，他们定了铁律，不在我面前争吵。

我敲门进去，赫然发现妈妈的脸上有泪痕！爸爸随即摔门离去。妈妈过来，嘴角剧烈的颤抖着，强忍着，猛地拉我过去，趴在我肩上哀恸不止。

第二天上学，默微的桌椅上空空空如也。第三天也是如此。第四条也是如此……她的书包逐渐散乱，最后被扔到了垃圾桶里。

默微消失了，流言蜚语却愈演愈烈：默微是我爸的私生女……妈妈威逼默微自动消失……

我从开始大声地争辩，到愤恨地拳击窃窃私语的同学，再到后来的沉默。

妈妈日渐枯槁。爸爸数日不回家。

吃饭的时候，我看着妈妈欲言又止，妈妈眼神躲避：“别问！吃饭！”

几次听到妈妈打电话给姨妈，声音暗哑干涩：“我是不是太过分了？她终究是孩子……事情的过错和她没有关系啊！”

我眼睁睁看着妈妈的煎熬无能为力。爸爸已经许久不见踪影，电话也总被匆匆挂断。默微消失的无影无踪，她的书桌已被撤离。我越来越沉默，走在校园，总能听见窃语：“默微，你记得不？他妹妹…”

那日早读结束，我索然地走出教室，就听见有同学议论纷纷：“死了，一滩血，是个老师……”我心痛如炬，双腿酸软在地。

多日不见的爸爸终于出现了。不过一个月光景，四十出头的他却骤然衰老，曾经挺拔的身姿也变得些许佝偻。多日积累的怨恨气愤混杂着酸楚和不忍，我紧紧抿住嘴巴，压制着内心翻滚的波浪：我得先去看妈妈，也许只是一个噩梦……

学期终于结束了，我也始终未能再鼓起勇气走进校园。同学来看我，顺便送来妈妈的遗物。翻看着，希望能找到一丝痕迹。厚厚的一打照片刺痛了我的双眼：上吊的默微，眼睛涣散的默微，神情呆滞的默微……

心痛到无以复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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