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就像扎紧的领口

原创 郑然  文起来不错

彭奇特别讨厌那件贴身的高领毛衣，他总感觉领子特别不合适，有点紧。这还是去年圣诞节巴黎春天打折的时候，她给他买的。

彭奇和她在一起有三年了，她每年都会给他买件新衣服，自从他们上一次吵的不可开交之后，她给他买了那件高领毛衣，他就不再在一些问题上和她争论了，他受不了她对一些小事喋喋不休的念叨，他一直避免在这类问题上犯错误。目前为止，他保持着不错的记录。

他回到家的时候，闻到一阵肉香，他把钥匙丢进去年他们去乌镇旅行时，从当地小贩手里买的盘子里，那是个不错的工艺品，以他的标准来看，“不错”意味着她没有反对，不会像以往那样对他的品味发表看法，一切都按照他当初设想的那样完成了整场旅行。所以至今他都惦记着那次旅行，对他而言，意义非同寻常。要知道，生活中完美的事情总是不多见的。

“真香！”

他走进厨房，吓了她一跳，她低声说了句什么，他没听清。

排骨炖的很烂，他捏起一块准备放进嘴里。

“手洗了吗？”

“洗了。”

“去洗手。”

他把手伸了回来，走到厨房另一头的水池边，抓起肥皂，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停揉搓。

“你知道我们单位的小余吗？”

“谁？”

“就上次咱们回你妈家路上碰到的那个小低个。”

“哦。怎么了？”

“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。”

“咯吱”他把水龙头拧上了。水声停了。

“吃饭吧。”她说。

餐桌旁边的窗户坏了，留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缝，像滑稽的豁牙。她催过他好几次去修一下，他总是在吃饭的时候才想起这事。但这并不影响什么，一切还在他掌握中。

“那个小余多大了？”他主动问道。

“比我小2岁。”她没抬头，轻轻啜了口汤。

她多大来着？29？还是30？他没再问下去，他觉得他得想些其他东西，对，应该想些其他东西，他想起今晚有场球赛，巴塞罗那和马德里竞技在圣西罗球场交锋，梅西的状态一点也不好，看来今晚这场是关键。他决定熬夜看完它。

吃完饭，他主动要求收拾碗筷，她没说什么，他看出她今天的兴致不高，也许今天上班太累了，他这么想着。她换好睡衣靠在沙发上翻那些美容杂志，一只手撑着脑袋。此时他早就把那些该死的碗筷码放整齐，这真是要了他的命，每当这时候他都甘愿饿着肚子做任何事情。

“这个怎么样？”她忽然问道。

“不错。”

“这个呢？”

说实在的，他不喜欢那个发型，他觉得那团乱糟糟的东西顶在她头上一定特别糟糕。

“挺好的。”

她不再说话。

过了一会儿，她忽然说起那次旅行，他听了很高兴，他愿意聊这个。这是个信号，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走了，他的心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，看来今晚看球的时候，能喝点啤酒。

“你还记得咱们坐完船上岸的时候，一男一女带着个小孩上来——”

他摇了摇头，打断了她。

“不对吧，我记得是个旅行团，好多人带白色的帽子，体恤上印着字。”他记得很清楚，那天他们靠岸后，一个旅行团挤在岸边，有个矮胖的男人举着相机到处按快门，上岸的时候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男人手里那台相机的牌子，他记得很清楚，不可能出错，这方面他一直很有信心。

“是一家三口。”她把杂志合上，“那个男的挺高的，”她把手伸过头顶比划着。“女的戴了顶棒球帽。”

她一定是记错了。根本没这回事，她一定是和某次旅行搞混了。这让他为难，他得想个办法让她接受旅行团的事实。

“我拍过照片，你等一下。”

他把相机翻出来，里面还有那次旅行的照片，但惟独找不到那张他想证明给她看的那张，他又打开电脑把以前存进去的照片一个个点开看，仍然一无所获。

“没找到，但我记得很清楚。”

她爱他，他也爱她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时时刻刻都像初识那会儿一样，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。

“你怎么和你妈一样固执？”

瞧瞧，她现在总是喜欢说他母亲，那个寡居多年的老太婆，她是个聋子，听人讲话得带助听器，一个人甘愿在昏暗的房间里发霉发臭，也不愿再找个伴。

自从上一次她在他母亲那里讨了没趣之后，她就一直拿固执说事。

他没说话，但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，自觉地朝他身边靠了靠。

“你想要个孩子吗？”她忽然问。

他觉得自己听错了。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说，有个孩子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？”

他松了口气，抬起胳膊，靠近她，把她搂在怀里。

“别胡思乱想，好吗？”他柔声的说道。

“想来点牛奶吗？恩？”他问。

她点了点头。

他从厨房的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，把它倒在专门热牛奶的小锅里，放进微波炉里，拧上时间。便靠在冰箱门上。

她今天有点不对劲，他说不上来是什么，这让他感到不安。他们上一次做爱是多久前来着？他在心里盘算着，微波炉“叮”的响了。

他端着牛奶回客厅的时候，她不见了。他看见卧室亮着灯，想来应该是去睡了。

他把牛奶喝了。然后把敞着怀的外套脱掉，露出里面那件枣红色的高领毛衣。

他觉得今晚怪极了。

球赛开始了，双方的开场踢得十分沉闷，没等梅西上场，他就把电视关了。他坐在那觉得有些凉，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雨。他用腋下夹着工具包，打算去客厅把那扇豁牙的窗户修好。路过卧室的时候，看见里面还亮着灯。她还没睡吗？他想。

但他并不打算进去看看她是否睡着了。

他放下手中的工具，反复拉动了几下窗户，都严丝合缝的嵌在一起，非常牢靠。他朝窗外看了一眼，夜色中仿佛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。

他站起来，身上出了点汗，他觉得脖子有点扎，皱着眉头来回扭了扭脖子，毛衣领子勒的他喘不过气。